一、釋義
一個國家的文化戰(zhàn)略,是該國從自身利益出發(fā),運用自身所具備的文化資源為提升國家軟實力所采取的各類措施,包括計劃和實施兩個部分。它與安全戰(zhàn)略、外交戰(zhàn)略、經濟戰(zhàn)略等一樣,是國家戰(zhàn)略的有機組成部分,服務于國家的總體利益。就功能而言,文化戰(zhàn)略在國家內部起著提升國民素養(yǎng)、增強文化自豪感以及加強內聚力等作用,在國際上則為國家的外交、經濟、安全等服務,是國家綜合實力的重要體現(xiàn)之一。就特征而言,文化戰(zhàn)略大致具備本源性、手段性和目的性三大特征。本源性指的是文化資源的自備性,即出自本土,而非舶來;手段性指的是文化戰(zhàn)略的實施理念和方法;目的性涉及文化戰(zhàn)略的終極目標,以提升國家軟實力和綜合國力為至上原則。
從根本上說,文化戰(zhàn)略是一種資源性戰(zhàn)略,和經濟戰(zhàn)略以經濟實力為前提、軍事戰(zhàn)略以軍事實力為基礎一樣,它建立在一國已有的文化資源之上。根據(jù)用途,這種被用于文化戰(zhàn)略的資源分為工具性資源和理念性資源兩部分,前者與文化戰(zhàn)略的本源性特征相關,后者與文化戰(zhàn)略的手段性特征和目的性特征相關。簡言之,工具性資源就是可資利用的“文化原料”。俗話說,“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一個沒有合適的“文化原料”的國家很難形成好的文化戰(zhàn)略。理念性資源指的是實施方略,即使用“文化原料”的政策、措施和目的。如果一個國家缺乏理念性資源,縱使坐擁“文化原料”的金山銀山,也很難進行有效利用,很難發(fā)揮文化資源的作用。之于文化戰(zhàn)略,這兩個方面不可偏廢,缺一不可。印度是世界文明古國之一,擁有豐富的“文化原料”,宗教資源尤其得天獨厚,不僅有印度教、佛教、耆那教和錫克教等諸多本土宗教,還有伊斯蘭教、基督教、瑣羅亞斯德教、摩尼教、猶太教、巴哈伊教等眾多外來宗教。印度由此成為一個名副其實的宗教博物館。長期以來,本土宗教持續(xù)發(fā)展,外來宗教借土生根,孕育出了一大批思想家、哲學家、宗教家,為人類文明做出了巨大貢獻。這一狀況使印度的文化戰(zhàn)略具有自己鮮明的特色,即宗教性,或者說,宗教居于印度文化戰(zhàn)略的工具性資源和理念性資源的核心位置,是印度文化戰(zhàn)略的內容主體和實施主體。
二、印度的宗教資源及其歷史運用
從某種意義上說,宗教是印度文化的主體,印度文化根植于宗教,發(fā)展于宗教,繁榮于宗教,印度文化戰(zhàn)略便自然離不開宗教。宗教之于印度文化戰(zhàn)略具有決定性的和支配性的影響,是印度文化戰(zhàn)略首選的資源來源。印度的宗教資源主要分為兩類,即上文提及的本土宗教和外來宗教。
印度教:印度教源遠流長,是印度最主要的宗教,也是世界上最古老的宗教之一,印度80%以上的國民是其信徒。印度教信仰是印度文明的主體信仰,印度最重要的文獻如天啟類的“四吠陀”①、傳說類的史詩和“往世書”②、法經類的“傳承經”③以及中世紀許多宗教家的著述④等都是印度教經典??梢哉f,如果沒有這些文獻,印度文明將名存實亡。印度教信仰主要包括六個方面,即(1)吠陀天啟,“四吠陀”為至高經典;(2)梵我同一,為人生終極的前提;(3)梵我合一,即精神解脫,為人生終極的歸宿;(4)業(yè)報輪回,為人生的輪回軌跡;(5)瑜伽修持,為實現(xiàn)精神解脫的方法;(6)神靈信仰,即多神崇拜、一神信仰的現(xiàn)世生活模式。就社會生活和個人實踐而言,印度教實行社會中的五民體制,把人基本分成婆羅門、剎帝利、吠舍、首陀羅和賤民五類,實行族群內平等、族群外漠然的等級生活方式,大家都向神看,都追求最終的歸宿。雖然生活在不同的族群中,但對較高的等級而言,“人生四大目的”⑤、“生活四行期”⑥、“五德”⑦、“祭祀”⑧、“五債”⑨等是大家共同的宗教生活義務,相當于社會公德??傮w而言,印度教具有相對封閉性和血緣性,其傳播途徑主要依賴信徒遷徙,靠世代相傳,而非普通意義上的傳教。目前,除印度次大陸有大量的印度教信徒外,太平洋島國斐濟、印度洋島國毛里求斯和南美洲國家圭亞那、加勒比海國家特立尼達和多巴哥等也有不少印度教信徒,這些信徒幾乎全部是印度教徒移民的后代,并非當?shù)氐脑∶瘛?/p>
佛教:佛教是世界三大宗教之一,⑩其信徒數(shù)量位居基督教、伊斯蘭教和印度教之后,影響巨大。佛教也是印度的傳統(tǒng)宗教之一,產生于公元前6世紀前后,創(chuàng)始人是釋迦牟尼。盡管產生、發(fā)展并曾繁榮于印度,但公元13世紀初,在伊斯蘭教和本土印度教文化的雙重打壓下,佛教在印度逐漸消亡。直到19世紀末20世紀初,斯里蘭卡等國的部分佛教徒在印度發(fā)起了佛教復興運動,情況才逐漸有所改觀。印度獨立前后,在安倍德卡爾等人的努力和帶動下,很多印度教賤民皈依佛教,因此,當今印度的佛教徒主要是由印度教賤民皈依而來的新佛教徒。目前,印度佛教徒只占總人口的不到1%。不過,由于原產地的緣故,佛教仍然是印度的文化資源之一,不可避免地為印度所用。
耆那教:耆那教的歷史可以與印度教相媲美,但形成于公元前6世紀前后,其集大成者也是使耆那教成為獨立宗教的標志性人物是大雄。大雄與佛陀是同時代人,他崇尚苦行,耆那教因此被稱為苦行者的宗教。耆那教信徒的數(shù)量一直不大,目前占印度總人口不到0.5%。不過,由于與印度教的關系密不可分,耆那教在印度沒有像佛教一樣消亡,仍影響深遠,例如圣雄甘地的“非暴力”主張就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了耆那教的影響。不僅如此,由于耆那教徒多為商人,耆那教也隨著這些商人的經貿網絡走向了世界,在歐美各國也有影響。
錫克教:錫克教是印度本土產生的最年輕的宗教,形成于公元十五六世紀,首任祖師及創(chuàng)教人是那納克。該教是伊斯蘭政權在印度確立以后產生的,因此具有印度教和伊斯蘭教雙重特色。目前,印度的錫克教信徒約占印度總人口的2%,是僅次于印度教和伊斯蘭教的印度第三大宗教。印度的錫克教徒中有85%居住于印度的旁遮普邦,其余分散于印度各地。此外,也有為數(shù)不少的錫克教信徒定居印度境外,如美國、英國、加拿大、東非國家、斯里蘭卡、泰國、馬來西亞、新加坡以及中國香港等國家和地區(qū)。因此,錫克教不僅在印度的宗教和社會中具有重要影響,在世界其他國家和地區(qū)也有一定影響。
外來宗教:伊斯蘭教不是印度的“產品”,印度也并非伊斯蘭教國家,但其穆斯林人口龐大。時至今日,印度依然以約1.4億穆斯林人口居于全球非伊斯蘭教國家的首位,其影響可想而知。印度被英國殖民達兩百多年,基督教在印度便也有了生長發(fā)育的領地。目前,印度基督教徒人口占印度總人口的2%左右,也具有一定的影響。此外,其他外來宗教如瑣羅亞斯德教、巴哈伊教、摩尼教、猶太教等在印度也有一定市場,是印度宗教大家庭中的成員。
印度豐富的宗教資源對上文論及的文化戰(zhàn)略資源的兩個方面都產生了深遠的影響,一方面為印度文化戰(zhàn)略提供了可供使用的工具性資源,另一方面印度宗教中的很多理念和實踐塑造了印度的文化戰(zhàn)略理念。印度古代的孔雀王朝和中世紀的莫臥兒王朝等是這方面的有力例證。
公元前3世紀,孔雀王朝的第三代皇帝阿育王通過南北征伐,締造了印度次大陸歷史上第一個大一統(tǒng)帝國。實現(xiàn)統(tǒng)一以后,阿育王“棄武從文”,制定了以宗教為核心的治國方略,他借助佛教、印度教等以達到安撫民心、鞏固政權、樹立國威的目的。這不僅是古代印度君主利用宗教手段強化統(tǒng)治的經典案例,也是印度次大陸歷史上將宗教納入文化戰(zhàn)略體系以服務國家戰(zhàn)略的一個雛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