毀之者以為師爺擅以文字游戲操縱政治,譽之者則稱其為“師爺筆法”
對待任何事物,都應看到其正反兩面性。前文描寫紹興師爺?shù)馁翟~不免帶有戲謔的成分,歷史上對于紹興師爺?shù)脑u價也是毀譽參半。毀之者以為師爺好舞文弄墨,擅以文字游戲操縱政治、魚肉百姓;譽之者則認為正是他們在各類事務中的靈巧機變,幫助了主官、百姓化險為夷,稱之為“師爺筆法”。
先來看看“毀”的一面。周作人《關(guān)于紹興師爺》中有一譏諷“劣幕”的名段,將師爺玩弄文字、坑害鄉(xiāng)里的情狀描寫得惟妙惟肖:“筆記中說老幕友講刀筆的秘訣,反復顛倒無所不可,有云欲使原告勝者,曰彼如不真吃虧,何至來告狀;欲使被告勝,則斥原告曰:彼不告而汝來告狀,是汝健訟也。欲使老者勝,曰不敬老宜懲。欲使少者勝,則曰:年長而不慈幼。”
同樣對“劣幕”“庸幕”深惡痛絕的,還有道咸時期的著名官員張集馨。他在記錄為官生涯時,曾多次痛斥師爺“盤踞把持,高下其手”。其中有一事例,記載他到任太原知府時,前任知府雇用的吳師爺把持訟案,以至“積案數(shù)百起,拖累動輒數(shù)年”,他欲辭退該師爺,竟遭到佐貳官的苦勸,幸而因他的堅持未能得逞。清代師爺憑借職務之便把持政務、勾結(jié)官員的情形可見一斑。
此外,師爺群體中還有一條不成文的行規(guī),名曰“四救”,即救生不救死、救官不救民、救大不救小、救舊不救新。具體而言,就是在人命官司中,救害人者而非被害者,因為死者已死,給兇手定罪不過是多死一人而已;在民告官時,救官員而不救百姓,因為官員被告福禍難測,而百姓上控失敗最多只會被流放;在大小官員發(fā)生糾紛時,救官位大的官員,因為官位越大,懲罰越重;新舊官員交替時出現(xiàn)問題,救轉(zhuǎn)任官員而非新到官員,因為新到官員有一定的任期,還能設法彌補,轉(zhuǎn)任官員則可能被迫留任。這條“四救”口訣雖然隱含著救人的初衷,卻也反映出師爺把持訟案的普遍性,仿佛在原告和被告間,救與不救全在他們的股掌之間。
當然,師爺群體中也不乏正面典型。其中一個比較著名的例子是說,晚清名臣劉秉璋撫浙時接到一樁案件,當?shù)匾粷O民為生母報仇而砍死父妾,本是死罪無疑;然而該漁民平日勤勉,是有名的孝子,當?shù)匕傩諡槠淝笄椤⒈案心钇湫⑿?,欲救其性命,于是求教于師爺。該師爺指著已擬定的判詞說,只要將最后一句中“情有可原,罪無可赦”顛倒,改為“罪無可赦,情有可原”即可。當時刑部定罪只重結(jié)語,這樣一改,漁民果然死里逃生。除此之外,民間還流傳著許多關(guān)于師爺巧用文字救人危難的故事,比如“鏤字救婦”“加字減罪”“問人不問馬”等,不一而足。
平心而論,任何一個行業(yè)能夠在歷史上長期存在,勢必有其可取之處,只不過隨著群體的不斷膨脹,才不可避免地出現(xiàn)良莠之分。汪輝祖在《佐治藥言》中諄諄告誡幕學后輩“慎交”“自立”“勿攀援”。究竟是治病救人,還是夤緣把持,只在從業(yè)者的一念之間。知往鑒今,之于當今的官場,不也正是如此嗎?
(作者為清華大學歷史系教授;清華大學歷史系博士生洪易易對此文亦有貢獻)
【參考文獻】
①(清)張集馨:《道咸宦海見聞錄》,北京:中華書局,
2008年。
②(清)紀昀:《閱微草堂筆記》,北京:中華書局,2014年。
責編/潘麗莉 美編/于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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