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對中美關系的期待：構建2.0版“中美新型大國關系”

梳理2009年以來中美關系發(fā)展狀況的第二條線索是中國方面的回應與主張。由于中美兩國政治體制的不同，對中美關系的維護存在某種“時間差”，因此，2009年底至2010年初奧巴馬對中美關系的積極主動作為，未能及時獲得中國的積極正面回應。時隔一年之后，中國按照其自身政治規(guī)律與處理中美關系的慣例，時任國家主席胡錦濤于2011年1月在其離任之前對美國進行了最后一次國事訪問，意在安排其后的中美關系。這次訪問是自2006年4月之后，胡錦濤時隔近5年再次對美國進行國事訪問，也是中國國家元首對奧巴馬政府的第一次國事訪問。這次訪問實際上是中國政府對奧巴馬總統(tǒng)2009年底訪華的正式回應，也是中國政府開始正式營造面向未來的中美大國關系的起點。此次訪問之后發(fā)表的《中美聯(lián)合聲明》中提到要致力于建設“相互尊重、互利共贏”的合作伙伴關系，以推進兩國共同利益、應對二十一世紀的機遇和挑戰(zhàn)。這可視為后來習近平主席所提倡的“中美新型大國關系”概念的雛形。

2012年2月，按照中國的政治慣例，習近平以國家副主席的身份訪美，首提中美之間要構建“前無古人、后啟來者”的“新型大國關系”倡議，該倡議成為中國處理中美關系的定音錘。2012年11月，中美兩國各自完成最高領導人的更迭，這是1992年以來的中美兩國第一次在同一年進行最高領導人的更替。習近平當選中國最高領導人，奧巴馬也順利連任美國總統(tǒng)。中方認為這為“中美新型大國關系”的展開打下良好基礎。2013年6月，習近平主席與奧巴馬總統(tǒng)在美國加州安納伯格莊園會晤，這是習近平第一次以國家元首身份訪美。“莊園會晤”之后，中美兩國元首就構建新型大國關系逐漸達成共識，其基本內(nèi)涵明確為“不對抗、不沖突、相互尊重、合作共贏”。2014年11月，奧巴馬總統(tǒng)利用在北京參加APEC峰會的機會，與習近平主席在北京中南海瀛臺再次會晤，并進行了較長時間的深入交流，此次習奧會被學界贊譽為“瀛臺夜話”。“瀛臺夜話”之后，在中美雙方尤其是中方的努力下，中美新型大國關系建設取得了一些成果。兩國高層交往頻繁，各領域合作不斷取得新進展，在國際、地區(qū)、全球性問題上保持密切溝通和協(xié)調(diào)。這個階段可視為1.0版的中美新型大國關系時期。1.0版的中美新型大國關系依然屬于已往我們所強調(diào)的“兩國關系是建立在共同的國家利益基礎之上”的傳統(tǒng)范疇。

2015年9月，為了進一步加強中美新型大國關系建設，習近平主席對美國進行了首次國事訪問，在白宮與奧巴馬總統(tǒng)進行了正式會見。此次訪美期間，習近平主席還利用參加聯(lián)合國成立70周年大會的機會，提出了許多富有中國創(chuàng)意的大國關系的概念思想，例如“人類命運共同體”思想，以期以此進一步豐富新型大國關系的內(nèi)涵，推動中美關系向前發(fā)展。筆者認為，這是中國方面試圖超越原來1.0版中美新型大國關系的缺陷，擺脫片面追求因時而異、變化不定的現(xiàn)實國家利益，試圖尋找除了現(xiàn)實國家利益之外保持中美關系穩(wěn)定的價值觀基礎。筆者把這種中美關系稱為2.0版的中美新型大國關系。盡管中美之間在歷史文化、社會制度與意識形態(tài)方面存在很大的差異，但在全球化與全球治理已進入3.0版的時代，國際社會所提倡的價值不僅是西方國家所提倡的“自由、民主、人權”等理念，而應是超越國界的全球價值觀（Global Value）。中美作為當今世界最有影響力的兩個大國，都有對世界和平與人類發(fā)展事業(yè)負有不可推脫的全球責任。未來2.0版“中美新型大國關系”的構建要強調(diào)全球治理3.0版時代的價值觀認同，即強調(diào)“和平與發(fā)展、合作與共贏”的價值觀念。

顯然，構建新型大國關系是2009年奧巴馬首次訪華以來中國方面對中美關系未來發(fā)展的期待與戰(zhàn)略設計，并已努力訴諸中國的外交實踐。然而，由于美國對華崛起認知偏見的問題，以及中美在相互博弈過程中所產(chǎn)生的不可回避的現(xiàn)實國家利益沖突，都使得中美新型大國關系更多地體現(xiàn)為未來的愿景，而不是現(xiàn)在時。

中美之間的激烈博弈和復雜互動：從“中日關系跌破”到“中英關系突破”

2009年以來大國關系變幻莫測，國際安全局勢尤其是亞太安全局勢一直動蕩不定，它們成為我們考察中美關系發(fā)展的第三方背景。通過考察中國與第三方大國（日本、英國）的關系，我們可以看到2009年以來中美之間的激烈博弈和復雜互動。

進入新世紀以來，由于日本在侵華戰(zhàn)爭歷史問題上一直未有認真反省，且日本政府高層頻頻做出有傷中國人民感情的舉措，中日政治關系一直低迷，呈現(xiàn)出所謂的“政冷經(jīng)熱”的現(xiàn)象。這給奧巴馬政府“重返亞太”與“戰(zhàn)略再平衡”找到了合法性與合理性的理由與借口。奧巴馬充分利用日本政府欲“借美制華”的心態(tài)，積極利用2010年“天安艦事件”、“中日撞船事件”和“2012年日本購島事件”的契機，大力發(fā)展美日關系，使本已冷淡的美日同盟關系得到進一步加強和發(fā)展。這使得日本安倍政權有恃無恐，在右傾的道路上越走越遠，中日關系自然就雪上加霜，已從“政冷經(jīng)熱”跌入“政冷經(jīng)冷”的低谷。筆者認為，中日關系呈現(xiàn)歷史上罕見的“跌破”狀態(tài)與奧巴馬政府的“積極作為”有密切的關系。

對此，中國政府積極應對，在中英關系上給奧巴馬政府回以顏色。我們都知道美英關系是特殊關系，是西方世界的一對領頭羊關系。從外交關系史來看，在對華政策問題上，美英多是“統(tǒng)一戰(zhàn)線”，較少分歧。然而，中國在回應美國重返與再平衡戰(zhàn)略所采取的戰(zhàn)略西向策略中，有效地利用了美英不同的國家利益訴求與外交價值取向，用中英關系的突破，打破了美英特殊關系的神話，有效削弱了美國在西方世界的主導權與影響力。筆者認為，中英關系的突破有三個標志：標志一，2015年5月中國成功爭取到英國對“亞洲基礎設施開發(fā)銀行”（AIIB）的支持，打破美國對AIIB的封堵，從而打開了歐洲大門，打破了西方世界的鐵板。標志二，2015年10月習近平主席對英國非常成功的國事訪問，英國給習近平主席超高規(guī)格的禮遇以及訪問期間簽署的一系列重要協(xié)議，更是中英關系取得突破的重要標志。標志三，2015年11月在國家貨幣基金組織（IMF）有關“人民幣入籃”問題上，英國也做出較大讓步，讓出將近30%的份額，成為僅次于歐元的第二大份額出讓方，從而使得人民幣成為IMF特別提款權（SDR）中的第三大國際貨幣，為人民幣未來的國際化奠定了很好基礎。此舉進一步削弱了美元貨幣權力，用英國學者的話來說，英國又一次背叛了美國。

如果說促使中日關系的“跌破”，是奧巴馬政府遏制中國崛起的“妙招”，那么，中英關系的突破則是中國回敬美國重返亞太與戰(zhàn)略再平衡的生花妙筆。中美兩國在這一輪博弈與互動中各有得失，這也從另一個方面看到2009年以來中美關系發(fā)展的復雜性與多變性。

綜上所述，2009年以來中美關系的發(fā)展并不順利，它既源于中美兩國政治體制的差異所導致的對中美關系定位的差異，也受到紛繁復雜的國際形勢的客觀影響，還受到中美兩國戰(zhàn)略博弈的牽制。美國對華政策“先揚后抑”，未來中美關系的前景不是很樂觀；中國始終堅持以“新型大國關系”作為處理中美關系的圭臬，以期避免“修昔底德陷阱”；在現(xiàn)實國家利益的驅動下，中美雙方在大國關系上激烈博弈，各有得失，繼續(xù)演繹著中美關系的“變與不變”。作為美國歷史上第一位黑人總統(tǒng)，奧巴馬的總統(tǒng)任期即將結束，美國社會對其表現(xiàn)褒貶不一。但我們不可否認，奧巴馬任期內(nèi)中美關系的發(fā)展軌跡確實不同于以往，奧巴馬有他自己的外交節(jié)奏與思路。另外，今年恰逢美國的大選年，從目前的選情來看，如果特朗普與希拉里僥幸殺進最后的競技場，那么美國內(nèi)政有可能進入某種“老人政治”時代，未來美國人也許還會懷念奧巴馬的活力和風格。

（作者為國際關系學院國際政治系主任、教授）

【參考文獻】

①《同心打造人類命運共同體》，《人民日報》，2016年1月27日，01版。

責編/申唯佳 美編/于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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