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馬克思之前,對自由的探索主要體現為兩條進路:一條是從擺脫束縛出發(fā)的外向型進路,一條是從實現“自我”解放出發(fā)的向內型進路。兩條進路遇到的困境表明,自由問題的解決有賴于尋求溝通主體與限制的紐帶,馬克思認為這一紐帶是實踐。馬克思以實踐為切入點,提出自由不僅是人的使命,也應落腳于人的解放,自由應還原為自由時間。
【關鍵詞】實踐 自由觀 自由時間 馬克思主義
【中圖分類號】A81 【文獻標識碼】A
人類思想史就是自由精神的發(fā)展史,伴隨著自由發(fā)展史,就是自由的闡釋史。在闡釋自由的眾多哲學家中,馬克思無疑是極為重要的一位。他對于自由觀所帶來的哲學變革,他思考自由問題的獨特視角,至今仍影響著世界。
自由與實踐
自由,就是擺脫束縛,實現“自我”解放。在馬克思之前,對自由的探索主要體現為兩條進路:一條是從擺脫束縛出發(fā)的外向型進路,一條是從實現“自我”解放出發(fā)的向內型進路。
擺脫外在束縛的外向型進路源于蒙昧時代,并在科學至上的時代發(fā)展到頂峰。它致力于實現人的自由,卻最終導致了人的不自由。崇尚外向型進路的哲學家共同的致思取向是人類能夠運用科學、理性來把握必然性從而獲得自由,自由是對必然的認識,人類只有最大限度地揭示自然界和人類社會的規(guī)律,才能獲取自由和屬于人的尊嚴。但是,如果世間一切皆由自然性產生,那么,人豈不像是被自然法則網住的奴隸,只有認識和遵守自然法則并為自然法則屈死的自由?于是,把自由僅僅定位為對必然的認識的外向型進路無法給人以意義和希望。
伴隨外向型進路而生的是以“自我”為核心的內向型進路。古希臘哲學家伊壁鳩魯的原子偏離說雖然被現代科學證明是站不住腳的,但卻把主體的自由意志引入了哲學,馬克思的評價是,“實體的觀念性”脫離實體獨立存在“是一個飛躍”。籍著實體轉化為主觀精神,形式的自由(精神的自由)露出端倪,人的自由蛻變?yōu)?ldquo;理性”的人的自由。其負面效應在提出之初并不明顯,但隨著文藝復興和啟蒙運動的開啟,理性的人正式被確立為自由的主體后,理性的肆意膨脹造成了人的自由被極度弱化,理性變成了絕對的“大寫”,而人的自由變成了“小寫”,于是出現所謂的“理性自由觀”的困境。即必然性到底應該與自由保持何種張力,且理性的根源和界限何在的困境。它表明,把自由僅僅定位為自我意識或理性凸顯的內向型進路無法給人以確定性和開放性。
兩種進路遭遇的困境昭示,自由問題不能僅在人心之內解決,也不能離開人心而解決,它有賴于尋求溝通主體與限制的紐帶,馬克思認為這一紐帶就是實踐。在《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馬克思提到,人類獲取自由并不是在“理性所決定和所容許的范圍內”實現的,而是在“現有的生產力所決定和所容許的范圍內”實現的。而對環(huán)境和社會的認知本身又與人的實踐活動內在相關,即是說,自由的獲取不是基于必然性的發(fā)展,而是基于人類的主動自覺的活動。人尋求自由不是基于“消極”地“逃避某種事物”,而是基于“積極”地“表現本身的真正個性”。
自由與解放
是否以實踐為切入點是馬克思與之前的哲學家理解自由的根本差異,基于此,也衍生了對于自由的迥異態(tài)度,即自由只是人的使命還是自由應致力于人的解放。近代以來的哲學家們大都把自由當成是人的使命,他們脫離人類實踐,試圖建立一種超歷史的、超社會的、超階級的自由觀。在他們看來,人作為理性存在者,必然是被理性自我規(guī)定、自我決定的,這是人作為人之使命,有時他們也會觸及到政治解放。但在馬克思看來,這只是巧妙地把抽象的人轉化為抽象的公民,只給了人以自由的形式和軀殼,自由仍然是精神上的自由。
馬克思不反對把自由看作是人的使命,但若只落腳于此,也就只落到了解釋世界的窠臼,若要真正改造世界,就需要把自由提升到與人的徹底解放相關的高度。因為,伴隨著人的解放的人的自由的實現歷程是“歷史性”的,而非“思想性”的。這種“歷史性”被馬克思在《1857-1858年經濟學手稿》中描述為:在人的依賴性為基礎的人與人的關系階段即前資本主義階段,經濟不發(fā)展,個人不獨立,個人只是共同體實現其意志和利益的工具,個人就像被縛的普羅米修斯一樣,似無解放時日,更無自由可言;在“以物的依賴性為基礎的人的獨立性階段”,即當人類社會進入資本主義生產關系后,人獲得了形式上的解放,即政治解放,人具有了獨立個體的身份,但這種獨立只是相對的和形式上的,因為它是建立在對物的依賴性即對資本的依賴的基礎上的,勞動異化普遍,人的存在與本質背離,這種狀況不改變,人的自由和解放就只能流于形式。闡述至此,我們不難理解,為什么馬克思要把僅指向使命的人的自由推到解放,推到社會解放、經濟解放、人的解放,從而實現人的自由。
以社會解放為背景,以經濟解放為基礎,實現聯合起來的個人對全部生產力的占有,實現人的解放,才能真正實現個體“以一種全面的方式”“占有自己全面的本質”,從而真正實現人的自由。
自由與自由時間
自由是一個過程,它是人在生存實踐中不斷追求解放而實現的,必然有其歷史向度,即時間,所以自由與自由時間是內在關聯的。這也是緣何自由在古希臘體現為公民能從生產勞動中解脫出來有時間參與決策,在近代體現為市民從宗教束縛中解脫出來有時間創(chuàng)造科學、藝術。馬克思沿襲了這一西方傳統,也把自由還原于、歸于自由時間問題上,但區(qū)別在于,由于馬克思的自由是基于人的實踐并致力于人類解放,所以其關注的不是某些人的自由時間如何實現,而是作為總體的人的自由時間何以實現的問題。
馬克思的自由時間的源初語境是相對于具有歷史必然性和外在強制性的勞動時間而言的。它分為兩個層次,較低的層次是滿足人的基本的生理活動(吃飯、休息)、交往活動、娛樂活動所需要的時間,這部分時間不能擺脫外在必然性,但仍然是人可以自由支配的時間,只是它是消極的自由時間而已,這一時間在任何社會中都存在。較高層次的是從事“較高級活動的時間”,指的是發(fā)展自己的智力、促進精神發(fā)展的時間,比如從事藝術、科學創(chuàng)造,發(fā)展自己的興趣、愛好,從而最大限度激發(fā)自己潛力的時間。
馬克思認為,自由時間不僅代表著人的存在方式,更代表著人的發(fā)展方式,它是人存在和發(fā)展的重要量度。在正常狀況下,人類本質力量的增強帶來的是人的勞動效率的不斷提高,人的勞動時間的不斷縮短,從而使人的自由時間在量上不斷增加、在質上不斷提高。但是在資本主義制度下,卻出現了人被外物控制所導致的不自由的現象,其直接表現就是自由時間的喪失。它體現為,人被資本所牢牢控制,為追求資本不惜獻出自己的所有時間包括自由時間,同時又為“思”“絕對精神”所統治,只從思想上尋求人不自由的原因,不能結合現實實踐進行反思。其導致的必然后果就是由于“資本”和“哲學”的聯姻,使人蒙蔽了對現實的基本認知,出現了普遍的不自由卻不自知的現象。馬克思認為,要改變這種現象,就需要拯救人的自由時間,不僅拯救資本家的自由時間(源于資本家對資本的沉淪),更要拯救工人的自由時間。只有這樣才能打破資本邏輯,實現人的自由和解放。
當共產主義實現之時,勞動時間和自由時間之間也不再橫亙著所謂的鴻溝,因為即便在資本主義制度下體現為與剩余勞動對立的必要勞動也不再只具有“必要性”和“強制性”,它成為了人的基本的生活需求,成為了人意識到的成熟自身、發(fā)展自身的手段,此時也具有了自在性和自由性。而當其界限不那么明顯且不那么重要之時,社會財富的衡量尺度也不再是勞動時間,而是能夠“自由支配的時間”,此所謂馬克思所展示的自由社會的真正圖景。
(作者為東北石油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副教授)
【參考文獻】
①《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
②張一兵:《共產主義和人類主體解放》,《社會主義研究》,1995年第4期。
責編/溫祖俊 美編/楊玲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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